她烧刚退,气息还不长,说话便慢吞吞的,有意无意便叫人先疼惜了三分。
喝下的药开始奏效,衔池浑冒汗,打了里衣。
衔池骤然惊醒,大口息着,眼中出了泪花。
这婢是刚来的——衔池这儿不宜太铺张,平日里只蝉衣一人也便够了,可如今衔池一病,蝉衣自己难免顾不上,他来的路上便令人去挑了两个婢,临时来这儿伺候几天。
已经有些日子不曾梦见了。
她意识到今夜机会绝佳——若是在书房,还得再费一番心思将他引走。而今夜只消留他在这儿睡下,她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去翻一遍。
宁珣抬看了一眼衔池房里空的书案,简短“嗯”了一声。
她径直低,就着他手将水喝光,才:“是怕殿下不消气,怕殿下后悔当日将衔池留在边。”
衔池就着宁珣的手喝完第二杯水,才看见一侧的书案上书册堆叠。
就是屏风后的这两个。
她已经又沉沉睡下,自然听不到他这句话。
一切被放得极慢极慢。
于是只能自言自语:“殿下还愿意过来,那便当作是消气了。”
宁珣将她喝空的杯盏搁下,状似不经意问她:“这几日究竟为何这么急着想见孤?”
本是极像情人耳语的几句话,可他眼中却只闪过冷意。
宁珣的手一顿,将帕扔回铜盆,像是有几分兴味:“这么说,怕的是孤?”
他一句都不回她,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,不知他的在哪儿,她哪知该往哪儿挠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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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了一阵儿,他又叫了怀和上前:“去书房,将孤书案上的都拿过来。”
不是问他,是肯定的语气。
稍缓过来,才发觉自己躺在宁珣侧,腰间还搭着他一只手。
沈澈这手,未免伸得太长了。
梦中的一切熟悉至极,箭矢破空而来的前一刹,她似有所感,惊恐之下猛地一挣扎,拼命想逃离,却仍是于事无补。
宁珣不过刚躺到她侧,正要小憩一会儿,便见她像是受了惊一般挣扎着,怕她乱动会摔下榻,他才伸手将她揽过来。
发过汗,烧已经退下去,兼之梦中的惊恐遗留在她心口,反而叫她脑子清楚了不少。
她声音还发着虚:“殿下上回生气了。”
那些东西被他收折了起来,为免他起疑,她只匆匆瞥了一眼,便收回视线。
宁珣淡淡看过去一眼,那婢已经立站好,从屏风上透过来的影子看,姿态恭谨。
如今看来,倒不尽然。
宁珣轻笑了一声,假话经她转过一圈,也像是真的了。
衔池半撑起,抿了抿嘴,声音沙哑:“梦见了殿下。”
她眼睁睁看着箭又要穿过自己膛——突然一只极有力的臂膀揽住她腰,将她往一侧一带。
因着就在她耳边,他方才同她说话的声音都低着,待这句话说完,却听见不远的屏风后有人踉跄了一步。
宁珣俯,把怀里的人放下,又替她将被子掖好,以平日的音量:“你只要差人告诉孤你病了,真病假病,孤自然都会来看你,何必平白叫自己受苦。孤还真同你生气了不成?不过是这几日太忙,才晾你两天。”
已经是深夜,想必是方才等她醒来的空里,他在她房里看过政务。
两人视线交汇了一刹,怀和心领神会,恭谨问:“殿下可是要在这儿批阅政务?那才便将笔墨纸砚一拿来?”
衔池已经没什么大碍,人也便全退了下去。
边二字她特意咬了重音,是留在边而不是留在东——像是在暗暗怨他的避而不见。
像是为听清他的话而贴得太近,一时不察被底座绊了一跤。
等她又因着高热而迷迷瞪瞪地闭上眼睛,他才有些好笑似地问她:“借病见面,你瞧瞧哪个是把自己真折腾病了的?”
她额前全是冷汗,宁珣坐起,人立刻送了温热的帕子来,他伸手接过,慢慢替她脸。
声音并不算刻意,但屏风后也能听得清楚。
她一顿,又接了一句:“殿下现在还气么?”
许是今儿想起了国公府后湖的缘故,她竟又梦见上辈子最后那一夜。
衔池在心里叹了口气。
箭矢着她肩膀划过。
池这才安分下去。
她抬眼,恰对上他沉沉视线:“到底梦见了什么,才能怕成这样?”
宁珣只挑眉看她,一言不发。
蝉衣递上热水,还是他先接过去,递到衔池边。
她方才在梦中的反应,叫他想起上元夜那回——那时候他只以为她是胆子小,刚被自己吓过,又碰上暗箭,才惊惧成那样。
衔池摇摇,动作很慢地抬手,按着心口回望住他:“不知。只是想见。见不到的话,这里不安。”